手指拂向月姬,衣袂轻飘,在火光照耀下通红。
段荞在阵中见到江羽数度闯来,说道:“乖甥女,舅舅知道你的心意,请你和你的朋友离开罢。我和韩笙必须亲手了结三十年的仇恨,不许旁人插手。”
话声刚落,便听不穷乞婆狂笑声,道:“嘿嘿,三十年来我睡不安寝食不知味,躲在东海仙境,时时怕你们寻来。你们也是一样的害怕罢。”
韩笙道:“我找你们三个老怪物,日夜不歇地找了三十年。今日就教我们了断此事。”
语未毕,莫临的笑声扬起,道:“三个老怪物,爷爷到处找不到你们,原来躲在这里跟人打架。”
东海三怪平日恨他恨得牙痒痒地,现在见到如逢救星。
不医大夫叫道:“莫老儿,我们打不过了,还不快来帮手。”
莫临武功如此高强,若教他搅进阵中,哪里还有胜算。
江羽叫道:“晅哥哥,快劫住爷爷。”
季晅高身跃起,凌厉无伦的冰絮掌法击出,莫临触到他的掌风,须发陡然冰凉,竟结了一层冰霜。
众人瞠目结舌,季晅亦是不明所以,没想到大凡尼的武功竟然神妙如斯。
莫临一口气松了,坠下地来,哇哇大叫,便向江羽抓去。
江羽侧身退避,险些让莫临抓中。
季晅护在江羽身前,冰絮掌法不住打去,莫临咦咦出声,只觉这掌劲奇怪至极。
他不曾与大凡尼动手,对大凡门的武功亦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,看这掌势似是大凡尼的冰絮掌法,又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原来季晅的冰絮掌法里挟带封乞丐七绝功诀,五六种力道袭来,便与莫临知晓的大凡门武功大相径庭。
季晅倾力与莫临游斗,江羽正欲趁隙偷袭,玉笛扬起,突然见到那自称罗海大王的智须王子拿刀挥来。江羽大惊,后退一步。
智须王子笑道:“我乃是天竺第二高手,你还不伏首称臣。”
江羽心中暗笑这天竺王子不明就里,哪有人自称第二高手的。便取笑道:“王子阁下是第二高手么?我看你武功很好,应该是第一高手才是。”
智须王子得江羽称赞,喜上眉梢,连连摆手道:“不可,不可。天竺第一高手乃是我师父,便是通天入地神圣显威天下第一大国师。这长幼次序不可混乱。”
江羽一边随口胡诌,一边持剑与智须王子相斗。
左奕手执长剑,使开崆峒剑法,相助江羽。
智须王子天竺第二高手之号实至名归,他以一敌二尚有余裕,倒不是胡言乱语。
季晅与莫临之争却落处下风,他此刻武功虽不逊于莫临,两人临敌经验实在天差地远。
莫临数十年来的对手尽是蓝楼玉、方采寒等诡计百出之辈,经验之丰富,无人能出其右。
季晅以前的对手不但武功未臻高手之境,他现在的武功虽高,却远非他的经验所能驾驭。
是以不能发挥精髓,大凡尼的武功在他手里只能施展一半。
临敌经验之增长,便非闭门修炼可得,必须随着岁月的历练慢慢体悟。
江羽更是焦急,智须王子也还罢了,有轩辕明在此,不会出什么乱子。
莫临却是心头大患,这岛上没人是他对手,寻思如何引他入窠。便朝左奕道:“左奕哥哥,你想不想报仇。”
左奕恨恨看着莫临,问道:“要如何报仇?”
江羽指着前方海滨道:“我和晅哥哥的船停在那儿,你先过去扬帆开船,等待最佳时机。知道么?”
左奕不明白,江羽低声道:“你先过去,时机到了。我会告诉你。”
智须王子有心卖弄,刀法精妙如电疾风驰。
江羽虽然不敌,天下剑法具在胸臆,一轮剑光如雪,以快打快,守势严密异常,倒也不易对付。
月姬紧咬下唇,苍白的脸蛋更无血色,她是雷王侍妾所出,从小便在轩辕明身旁,照顾他的生活起居。
两人的青梅竹马之情,早超越一般主仆。
然而这一切,教主在泰山绝顶遇见江羽后全变了。
教主滞留中原不归,使月姬感到空前的恐慌。
月姬向前移步,欲出手相助江羽,这是轩辕明交给她的命令。
教主要她阻止江羽闯入地火明夷阵,要她送江羽平安离开普陀岛。
月姬看得出来,教主无心军国大事,江羽重于一切。
她虽想听命,但在心里却有声音告诉她,若是江羽死了,一切烦恼烟消云散。
江羽后退数步,以凌虚幻影步法挪移躲避,智须王子一时看不出道理,追着她东绕西转。
只听江羽叫道:“爷爷,左奕哥哥把战神诀的秘诀全告诉我了。你想知道么?”
话声刚落,莫临青袍掠开,须发皆张,顺手一掌逼得智须连连后退,内心纳罕不已,这古怪老儿的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。
莫临提着江羽衣襟,厉声喝道:“还不快说。”
江羽冷冷道:“你先放开我,这么蛮横粗鲁,要人家跟你说什么秘密。”
莫临放手,仍然全神戒备,想到这丫头奸诈狡猾,提防心起。狞声道:“臭丫头又想骗爷爷,战神诀如此珍贵,左暮丘和左奕父子亲情尚且不轻易吐露,怎么会告诉你?”
江羽微笑道:“那是左暮丘不说,左奕哥哥不同,他是我的朋友。战神诀是太奶奶和祖师爷连手写成,十分艰涩难懂,左奕哥哥拿来问我,我刚见到爷爷的武功,想通了大半。爷爷,你不是总想更上层楼么?”
莫临挥掌疾声道:“还不快说,不说,我杀了你。”
江羽叹了口气,慢条斯理地踱了几步,又叹口长气,倒教莫临更是心痒难搔。连声问道:“怎么?有什么不妥?”
江羽道:“爷爷,这么多武林高手在此。你要我当众吐露战神诀的秘密么?”
莫临细想果然如此,战神诀如此不世奇功,残本上登录的字句已令他有当头棒喝,字字珠玑之感,修炼过后却觉得武功不增反减,定是自己悟性不够,错解了字句义理,便不敢再练。
但那残本正在身侧,欲不练更是难耐。
便搜寻左暮丘、左奕的行踪,逼问其中秘诀。
他素知江羽聪明绝顶,要解战神诀上面那些艰奥难懂的字句,除了徒弟方采寒外,便非这姑娘莫属。
听江羽这么说,便连连点头道:“依照乖徒孙的意思,要到哪去才成啊?”
季晅收掌站在江羽身旁,侧眼见轩辕明正在不远处,便去握着江羽的手。
原来轩辕明听到莫临的话声,心知有变,飞身赶至。
他到时季晅与莫临已经过了数十招,观看二人招式,对季晅这半年来的武功进境甚为叹服。
江羽朝季晅一笑,说道:“放心罢,不会有事的。”
复朝莫临道:“这里是东海普陀山,向海东去数里便无人迹,是绝佳练功场所。海上风浪大,就怕爷爷不愿。”
此议绝妙,莫临更是欢喜,连声赞好。
季晅、江羽、莫临左奕四人觑着月色,扬帆出海,海水墨如玉,波光惊起,浪涛如沫。江羽坐在船缘,季晅问道:“羽儿,你想什么?”
江羽面有忧色,叹道:“舅舅趁着普陀大会,要寻东海三怪报仇。他怕自己遭逢不测,药典落入旁人手里,是以交托给我。你看舅舅这模样,当年一定被东海三怪折磨得很惨。好不容易能报仇,只盼舅舅大仇得报。”
季晅责道:“羽儿,东海三怪再奸恶,也是一条人命。我倒希望段荞悬崖勒马,别伤他们性命。”
江羽道:“杀人就是不对么?东海三怪阴阳怪气,早死早好。”
季晅正色道:“羽儿,我不许你这样想。”
江羽看着他,叹了口气。道:“我终于明白师父的用意了。晅哥哥,终究是少林弟子哪。”
季晅从未感觉到二人如此疏离,江羽发带飘动,拂过他的颊边。
心中抽了一下,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消失。莫临见二人说话,心急难耐,问道:“好徒孙,现在总可以说了罢?”
江羽摇头道:“这不成,爷爷别急。左奕哥哥曾把战神诀残本的文字告知,只可惜并不周全,和大凡尼石室记载的秘诀有若干出入。爷爷能把那残本给我瞧瞧么?”
莫临听说江羽果然从大凡岛得到战神诀的秘诀,对江羽的言语又信了几分,心里对这娃儿更加佩服。悻幸然瞪视左奕,恚然骂道:“没用的小子。”
趋近江羽身边,从怀里取出一本花黄册子,书页具已翻折皱起,莫临时刻钻研,有如儒生治学,睡梦里也在背诵。
莫临讨好道:“好徒孙,那残本在这儿,大凡尼指点了什么,快告诉爷爷罢。”
江羽取了战神诀残本,翻开书页查阅。季晅曾听左奕说起白君夷大侠和一指老人的惨状,涌出不祥之感,至江羽身边阻止道:“羽儿,不能看。”
莫临知晓江羽与季晅交好,虽不喜季晅言语,也不敢无礼。
生怕江羽记恨恼他,好不容易骗得这丫头吐露,等丫头说出重要关窍,再好好料理他们两人。
因此听季晅这么讲,抓头搔耳道:“好姑娘,看看不要紧的。爷爷不也看了么?”
江羽道:“晅哥哥,我们到船头去。”
拉着季晅掠到船头,莫临紧张地跟在身后,倒也不是惧怕这丫头抢走战神诀,这里是万顷碧波中的孤舟一艘,凭他的武功要夺回亦是弹指之事,只是战神诀离开视线令他感到不安。
江羽看了几页,突然叫道:“唉哟。”
战神诀残本化做片片书页往海涛坠落。莫临大惊,岂容战神诀失落,迅捷无伦地向海面跃下,双手不住去抓那飘扬落水的书页。江羽疾声道:“晅哥哥,冰絮掌法。快。”
季晅依言施为,掌力向下拍落,海涛拍在船身,化作阵阵冰沫,不住击在莫临身上。
莫临正要借力上跃,触到这冰冷绝伦的掌力,一口气松了,复向海面直坠。
江羽叫道:“左奕哥哥,最佳时机到了。”
左奕抓起一柄剑,却见江羽纵身跃落,其势快绝,正在莫临身侧。
拉下莫临足踝,潜入深不见底的墨色涛沫。
江羽自幼在江南洞庭湖畔长大,水性极佳,潜伏游水如履平路,毫不费力。
她扯着莫临,沈下数十丈,靠在一处礁石。莫临不识水性,陡然遭到偷袭,被海水熏得眼睛也睁不开,明白又中了这丫头的诡计,喝了几口水,又惊又怒。
他不愧是一代宗师,应变奇快,抱元归一,使以龟息闭气之法,双足踢开礁石,便竭力向上冲出。
莫临不通水性,在水里万万不是江羽的对手,这一踹用了十成力,待跃出水面便不怕这臭丫头。
季晅、左奕站在船边,见莫临自暗夜的海面弹起,俱是一惊,江羽莫要在海底遭了他毒手。
左奕拿着剑,大力掷去,划出一道精光。
莫临身在半空,无法闪避,左肩被剑刃穿至背心,鲜血狂吐,又坠了下去,拍地一声,激起尺许白浪。
季晅、左奕等了半晌,才见江羽悠悠浮出水面。
海面翻涌,四周聚了许多大鱼,江羽见状,知是莫临的血引来鲨群,当下不再恋栈,就着船缘爬上。
回身望去,鲨鱼白森森的牙齿贪婪地互相噬咬,不由得阵阵恶心。
江羽衣襟湿透,裹了毯子坐在船头。道:“这水里再也去不得了,我们小心,别让这群恶鲨冲散了船架。”
季晅道:“如此说来,莫临前辈尚在水里….。”
江羽道:“理他作什么,爷爷做了这么多恶事,死有余辜….。”
季晅看向前方,实是不忍眼睁睁见莫临入鲨群之腹。
动手拆了一块长板,运劲奋力一抛,朝莫临沉没处抛落。
莫临狼狈不堪,腹背受敌,又不善水底功夫,险些没了性命。幸
好有这块长板,莫临紧紧抱着,才不致灭顶。
他肩膀插着剑刃,不住冒血,更刺激鲨群狂性,前仆后继扑来。
这鲨群愈聚愈多,有几群抢不到近处,便在四周回旋游猎。
江羽扯着季晅衣袖,不甘心地道:“晅哥哥,为什么要救爷爷?”